正文
哈佛校园里的每一次对话,每一种互动,都透露着谦逊和希望。我们随时都愿意承认“我不知道”,我们随时都愿意和伙伴们相向而行,面对挑战和失败,在追求知识的道路上一起憧憬成功的喜悦。发现和创新的过程总是复杂而艰辛的。这个过程需要创造力和想像力,但更重要的是勤奋的工作。卓越不是轻而易举可以获取的,且谁都不可能仅凭一己之力取得成功 。
追求和创造知识的人们之间,总是有一种跨越时空的相互关怀。我还记得七十年代后期,我还是麻省理工学院的年轻教员时,一个中国学术代表团对学校进行过一次历史性的访问。漫长的分离一点都没有削弱师生同事之间的美好感情。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面了,但他们就像刚分开不久的朋友一样相互问候,然后又开始讨论共同关心的学术课题。对我来说,这生动地证明,
在严峻的经济政治社会条件下,大学仍然可以成为力量的来源。
我还想到第一届帕格沃什 [Pugwash] 科学与世界事务大会。在1957年紧张的冷战局势下,来自世界各地的二十二位著名科学家聚集在加拿大新斯科舍省,讨论热核武器的发展及其对文明的威胁。他们的集体努力为1963年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1968年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和其他若干重要协议奠定了基础。这二十二位与会者中,七位来自美国,三位来自苏联,三位来自日本,两位来自英国,两位来自加拿大,另外各有一位来自澳大利亚、奥地利、中国、法国和波兰。物理学家周培源教授是这二十二人中唯一的中国人。他后来还担任了北京大学的校长,并在1978年率团访美,谈判促成了中美之间的学者交流。我们应该感谢像周培源教授这样富有远见和勇气的领导者,始终把和平和共识放在首位。
当下,我们两国政府之间正在就一系列重要问题进行谈判。这些谈判有时很艰难;它们的结果将对全世界产生深远的影响。
我相信,保持学者之间跨越国界的交流,对我们今天在座的所有人来说都至关重要。不仅如此,任何关心高等教育在人类生活中所起作用的人,都应该能够理解其中特殊的意义。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优秀的学府更应该发挥积极的作用。当然,哈佛在美国,北大在中国,
我们都有责任为各自的社会做出贡献,促进各自国家以及全世界的发展。而我们作为大学,要真正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唯一的方法就是践行和维护那些能够超越国界的学术价值。
我去年十月发表就职演说时,曾经谈到过这些基本价值。当时出席就职典礼的,有哈佛大学成百上千的学生、教授、职员、校友和友人,也有来自全球二百二十所院校的代表。我想现在和大家分享一些我当时发表的想法。
伟大的大学坚持真理,而追求真理需要不懈的努力。
真理需要被发现,它只有在争论和试验中才会显露,它必须经过对不同的解释和理论的检验才能成立。这正是一所伟大大学的任务。各学科和领域的学者在大学里一起辩论,各自寻找证据来支持自己的理论,努力理解并解释我们的世界。
追求真理需要勇气。
在自然科学中,想要推动范式转移的科学家常常被嘲讽,被放逐,甚至经历更大的厄运。在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里,学者们常常需要防备来自各个方面的政治攻击。
正因为这样,开创性的的思想和行动往往是从大学校园里开始生长。改变传统思维模式需要巨大的决心和毅力,也需要欢迎对立观点的意愿,需要直面自己错误的勇气。伟大的大学培养这些品质,鼓励人们倾听,鼓励人们发言。
不同想法可以切磋,也可以争论,但不会被压制,更不会被禁止。
要坚持真理,我们就必须接受并欣赏思想的多元 。
对挑战我们思想的人,我们应该欢迎他们到我们中间来,听取他们的意见。
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能够敏锐地去理解,但不急于作出评判。
我担任哈佛大学校长,还不到一年。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们的校园里已经至少六次出现过有争议的问题,引起了热烈的讨论,有时甚至是激烈的争吵和公开的抗议。参加争论的有学生,有教职员工,也有校友和学校的友人。这样的争吵可能会让人感到不快。但它是一个社区健康的标志,是积极的公民参与的象征。事实上,如果有一个学期完全没有发生这样的辩论,那才是不正常的,甚至会让人感到不安。
当意见冲突发生时,我们就不得不自问:我们想要一个怎样的社区?而正是这个问题维系并强化着我们的集体,让我们对真理的追求更加深刻。
我作为校长的职责往往并不是决定学校“正确”的立场,而是确保讨论渠道的畅通。
从远处看,哈佛大学好像有一个统一的声音。但实际上,哈佛是不同声音交响共存的地方。而我们最为重要也最为困难的任务之一,就是让社区的所有成员都觉得他们可以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