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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接下来几天充分让我体验到“免费培训”背后的代价。
公司要求的小白培训期长达七天,除第一天是在公司大声朗读和背诵话术,第二天就开始正式上播,每天直播时间递增,傍晚开始直播,从3个小时逐渐迈向6个小时。然而,培训期没有工资,一天只有所谓的10元高温补贴。并且,如果在直播时违规,要惩罚增加一天培训期。
违规的阴影笼罩着主播们:
直播时眼神要不断看向每一个机位,不然有些账号会被判定为无人直播。此外,每半个小时要重设每台手机的商品讲解链接。最初,因为台词不熟悉,加上30多台手机需要重设链接,我常常手忙脚乱。有些手机架得比较高,坐在座位上无法够到,我需要不时举着一个长长的杆子戳一戳手机进行操作。
主播们还时刻在管理人员的监管下。直播间墙壁上方装着一个巨大的摄像头,可以实时观察内部的情况,主播倘若要上厕所,需要在群里扣“8”进行报备,时间不得太久,从厕所回来后需再次在群内扣“8”表示已回工位。因而,我上卫生间时总是在走廊上跑得急匆匆的。
除摄像头,管理者也可以通过线上看直播的方式进行监管。有一天晚上11点多,HR在新手主播群里发布了一位主播1分钟的录屏,她明显已经相当疲惫,语速较慢,声音也有点哑。HR在群里批评:“状态有点差,自己认领录屏”。这种公开羞辱的方式让我感到恐惧,似乎无时无刻,无处可逃。
直播时长对我来说也是挑战。作为单品直播间,主播需要一遍又一遍重复话术。一轮下来大概需要5分钟,6个小时需要说80遍左右。一开始我的注意力还能够集中,充满激情,但越到后面精神就开始涣散,加上人数不多、互动很少,直播变得枯燥又乏味。实际上,我每次播到两个小时左右,说话就变得吃力了。连续直播五六个小时后,整个嗓子都是干疼的,异物感十足。
有一天,我恐怖地意识到这种高强度连播给我带来的伤害:听到喜欢的歌时,我跟唱了一段,脑子却突然闪过念头,快别唱了!晚上直播还要不停说话,于是赶紧闭嘴,以免消耗到嗓子。
我的第一段“培训”为名的经历,我后来和老主播们交谈过,我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割了韭菜”。这家公司的本质是代运营,而长达七天的培训期就是免费给公司上一周的班,下播后没有复盘,直播数据也不允许看,主播的能力几乎无法得到锻炼。并且,基本没有机会和其他主播沟通,不少人没有熬到拿工资就选择了离开。而新入行的主播们,不少都有以“培训”为名没有得到薪水的经历。
和我同一批入职的主播,在第三天时已经从8位流失为5位。基本摸清这个公司的流程后,我也决定辞职。走的那天上午,办公室又来了四位女孩,HR又熟练地架起她的二郎腿开始说道:“我们公司特别好播,都是货带人,对小白特别友好......”我看了眼微信转账中的“10元”,同样的剧情还在继续编写。
流量起伏的游戏,我从销冠到失业
流量在直播中至关重要,但是谁也无法清晰解释流量是什么,又如何把控它。做直播带货的每一天,流量是起伏的,带货主播们的命运也在其中沉浮。
我面试的第二份工作是卖农夫山泉的团购,其中主要负责管理的是火哥。面试时火哥坦诚地和我讲,目前已有的主播基本是手把手教过来的,实在辛苦,所以并不想招小白。不过,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他同意给我机会试试,并细致地与我讲了诸多直播带货的技巧和注意点。
那段时间,我努力背诵话术,常常跑直播间学习其他主播。试播那天,我穿上大红色工服,在领口别好麦克风,站到镜头前开始讲解产品,真正有了种“我在带货”的感觉。
直播间里还有中控充当“捧哏”的角色,用激昂地语气回应我:“对的!”“是的!”“没错的!”“主播非常给力!”,活跃的气氛和互动,也促使我保持活力。试播通过,我留了下来,进入试用期。
那时,我每天需要上八小时班,二人搭班制,直播2小时,再当2小时中控,以此循环。由于晚上的流量更好,常常是傍晚5、6点上班,凌晨1、2点下班。但账号直播间的流量一直不高,平均在线人数一度从3、40掉到个位数,销售额不及同行的1/5。直播间人数少,并且不出单的时候,时间仿佛凝固了,像不断扔石头到湖面但没有起任何波澜。后来我和另一位主播交流这种状态,我俩都觉得,“像坐牢一样”。
这个账号的流量不行,火哥开始让两位老主播起新号。起号是一个枯燥艰难的活,主播面对的是0人的直播间,但仍需保持激情,努力让用户下单。并且,直播时间常定在凌晨,因为此时开播账号少,竞争不那么激烈。
所幸,几天之后新的账号流量起来了,在线观看人数能达到1千人次。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需要临时接替播新号,那天
播得不错。第二天又
尝试播新账号时,上播40分钟后,直播间的人数突然飞涨,涌入三四千个用户,左下角又在哐哐出单,我觉得自己的的身体好像不间断分泌着一种兴奋物质,全然感觉不到疲惫。下播时,中控告诉我,我越播越激情,在后半场完全放飞了自我,在直播间里又喊、又蹦、又跳。那一天,两个小时卖了8.3万元,老板们笑称我为“销冠”。我盯着这个数字,甚至感觉有一些恍惚。
好的成交数据确实能给自己带来强烈成就感。那之后,我成为开场主播。成交额最高的一次,两小时播了近10万元,排上冲饮带货榜第一名。那天,前一晚我只睡了五个小时,嗓子也又疼又哑。但一站到镜头前,萎靡的状态立即精神起来,播着播着嗓子也打开了。看着直播间不断出单,内心就一个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