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日子静谧,仿佛看不到尽头。有时候也忍不住会问,何时我们就走到了今天,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偶尔跌个跟头,沮丧地回头看看,我们的人生快过去三分之一。那些美丽如谜的青春仿佛带着永不得解的秘密消失于过去,一个巴掌下去,没法拍响,只是扬起一片灰尘。
灰尘散尽,一切恢复原本的样子;又或者,变成其它模样。
——我以为我和他会一直这样下去,然而命运终究没有放过我们。
风水轮流转,这一次,轮到了我们的头上。
这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并无二致——我叫不醒他,我等他装模作样醒来。
第一天,第二天……生活照常。越往后,就越觉察异样。他下班后呆在家,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聊天,吃饭,有时候吃着吃着就走神,举着筷子,呆呆注视某个地方。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问他,“陈斌,你怎么了?”他回过神,“没事,好好吃饭。待会儿我洗碗。”
我默不作声。他把头低下去,夹菜,放到嘴里吃,又扒了一口米饭,脸快埋到碗里。
哪里会没事。
我关切问他是不是工作的事情,遇到了什么不顺心之事,他只是摇摇头说,“不是。”那会是什么,喜欢上了别人?我尝试冷静,压着心里的怒火,“陈斌,你该不会在外面有喜欢的人了吧?”他伸出手指刮我的鼻子,“傻瓜,怎么可能,我陈斌发誓,只爱叶然你一人。”
“那怎么一天到晚心神不宁的?”
“没有,没有。你想多了。”
“陈斌,答应我,我们好好儿地。”
“嗯……”
他默默把我揽在怀里,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我感受他胸膛起伏的心跳,直起身看着他有些失神的眼睛,凑近亲吻他。
要来的,终究逃不掉。
他说,“叶然,我有事要回老家一趟。”
我坐在沙发上翻看手机,心不在焉,“嗯,怎么啦?”
老天知道我哪来的闲心。可我手里不拿着一样东西,我会慌,所以试图分散注意力。
“妈妈生病了,要回家看看。”
“噢……要去多久,可以接来成都看病吗?”
“一段时间吧……”
“你跟公司请假了吗?”
“啊,哦……还没有。”他摸出烟,打火机没按好,啪,啪,啪,按了三次。他的手在抖。
“陈斌,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一直有事瞒着我。”
他不出声。
他仍在装傻,像昏睡的人。
“我们之间还需要隐瞒吗?”我质问他。
他眉头紧蹙,话到嘴边咽了再咽,最后像挤牙膏一样挤出几个字,“叶然……你答应我,你能等我……”
“你他妈到底怎么了?”我第一次爆了粗口。“这些日子以来,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难受吗,我不说不表示我心里不想!你憋在心里,我好受吗?”
“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你别跟我扯这些!”
“我们分手吧。”他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
我只觉得五雷轰顶,脑壳都被震裂了。“你说什么?!分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你开玩笑吧,好好地,提分手。”
“我爸妈可能知道了,以前他们就怀疑过。现在他们要我回去。”
“所以你跟我说你妈妈生病,是在骗我?”
“叶然,对不起……”
“这就是你要跟我分手的理由?”
他闷着,不说话。
是的,所有秘密和心事都被他闷着,直到这一刻如洪水般破堤而出;如一把刀,把我的五脏六腑捅得稀巴烂。
“陈斌,你够了!”
“叶……”他在身后叫我。
我“砰”一声关上门,把他扔在家里,一个人下楼,“咚咚咚”,整个楼道都能听见我的脚步声。我跑到在大街上,像鬼魂一般游荡。
真够矫情,我甚至急出了泪,但也只是几滴,很快就没了。心像没烧着的炭,冒着青白的烟,硬生生卡在胸腔,熏得喉咙干疼。急也没用,我想着几年的时光,一些零零碎碎的过往,却怎么也无法拼凑完整。
不知走了多久,想起手机没带,天冷了,身上穿的衣服不多,觉得该回家了,那就走吧。
以前天冷,我生病,扁桃体发炎,他带我去医院打针。很久没被扎针,眼看护士把止血带系在我的左手腕上,找血管,在手背涂碘伏和酒精,心里阵阵恐慌。都那么大的人了,还感到怕。针头扎进去前,他忽然把我的头按过来,贴着他的腹部。他的腹肌随呼吸有律地起伏,我脸颊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针扎进血管时似乎也没那么痛了。他煮清淡的东西给我吃,装在不锈钢的保温盒里;喂我吃药,把水杯递到我面前。护士问起他,他就笑着说他是我哥哥。
我沿原路折回,路过逼仄的小巷,一排排贴满招聘和出租广告的墙,电杆上的线凌乱地耷拉着,衬着成都发着灰、泛着白的天,叫人绝望。有人骑着电瓶车从我身边经过,车上挂着一兜下班后买好的菜,才知道已经是傍晚。
回到家里,打开门,厨房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桌上摆着烧好的菜:红烧肉,酸辣土豆丝,地三鲜,紫菜蛋花汤。电饭煲里热着饭,他还在厨房忙活,锅里头热气腾腾。我鼻子一酸,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他停了一下,又继续翻炒锅里的菜,“回来啦,肚子饿坏了吧,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快去洗手,马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