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名字大众,样子鲁莽,络腮胡,凶狠的三角眼,一眼望去心中就升起阵阵怯意,却是个大夫,在镇上开了一家平安堂,开的偏方都是平民百姓用得起的,因此人人敬仰,在街上碰了面,人人都要尊称一声张大夫,送上几根野菜番薯,聊表心意。
张三笑嘻嘻收下,记下他们的面孔:“方才递红薯的是村东刘寡妇,她家小儿肺痨未愈,明日你包些枇杷膏送去。”
妻子过目不忘,微微含笑点头,青丝间的木簪晃了晃,映得她侧脸如玉,可是谁能想到,她曾是知县府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
张三之妻名叫月娘,知县之女,相貌好身世好举止亦是大家闺秀的典范,与张三一见钟情,电光刹那间便已认定了一生,张三当晚就聘请媒婆上门提亲。
知县气得火冒三丈,自然不愿一个没有背景,相貌平平的大夫娶走自己的女儿,他耗费心血培养的女儿,一举一动比那些宰相之女更为出彩,通读四书五经,将来可是与世家子弟联姻的,怎能功亏一篑。
当晚就将月娘锁在闺房,月娘不肯就范,携带行李翻出院落,与张三私奔而去,一股气拜堂成亲,进入洞房。
知县收到消息气急攻心,气得晕厥过去,奈何生米煮成熟饭,也就随他们去了。
张三也争气,恭恭敬敬把月娘奉为贵上宾,捧在掌心怕化了,烹饪洗衣扫地都自己来。
月娘却不愿,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脱下玉镯,穿上布衣,尝试做一个平民的妻子,也跟着张三学药理,长久下来也算是半个大夫,镇上女性患病都会叫月娘一看。
日子平淡有盼头,月娘和张三就想要一个孩子,来给生活添点彩头。
只是生活一直十分拮据,还经常倒贴药钱,药堂逐渐有点入不敷出,要孩子的事情也就耽搁下来。月娘望着娘家的方向绞着帕子犹豫半天,兀自收拾行李回了娘家。
李四是这附近有名的马夫,架着马车来往各个城镇,月娘便搭上了他的马车,希望知县父亲能接济一下他们这对穷苦夫妻。
知县父亲看见女儿一身布衣,头上仅仅插了一根木簪,再大的怨气也消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再怎么样都不能让她再受苦。
当即差人拿来许多黄金首饰,拿掉磨得黑亮的木簪,将晶莹剔透的玉簪插进乌黑的发间,雕刻的精美梅花衬得月娘十分美丽,老父亲刹那间看到月娘还在闺中娇养的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送别月娘,希望她常回来看看,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月娘也用手帕轻轻擦拭眼泪,狠下心来进入马车,重新换回自己的木簪,裹好父亲给她的救济,下定决心一定要过好日子,绝不让娘家担忧。
李四看这情景,不免酸了一句:“那张大夫真是好福气,得了夫人下嫁,我何时才有这样的好运气啊。”
月娘低头不语,李四觉得没劲儿,便也闭上了嘴。一路畅通无阻,只是回去后,李四当晚就上吐下泻,口吐白沫,连夜高烧,不到两个时辰就一命呜呼。
李四的家人也相继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来到张三的医馆门前求救,指尖死死抠进青石板缝,血混着黑沫从嘴角溢出:“救……救命!”
起初大家并不在意,以为只是普通的吐泄,好心人扶起李四家人,一边大喊着有人晕倒了,张大夫快来看看啊!
张三望闻问切一番,看到病人皮肤上浮现的梅花花纹,心中大震,连忙大喊疏散人群,嘶声大吼:“大家快散开,这是会传染的疫病!”
人群如惊弓之鸟四处散开,纷纷用衣袖捂着口鼻,还有人大喊着:“快跑!!!有疫病——有疫病!”
疫病?!这可是要人命的病!
人群轰然炸开。来不及收回街上摆放的东西,杂物水果散落一地。卖炊饼的老汉踢翻了炉子,滚烫的炭火溅到绣娘裙摆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抱着幼子跌跌撞撞往家跑。
人们“啪”的一声关上门窗,人来人往的街道空无一人,人声鼎沸的场面静得只能听到风的声音。不过半日,长街空如鬼域。
张三和月娘戴上口巾,拿出银针就地医治。
要问他们怕吗,当然怕,可是医者仁心,怕也要医治,就算……知道患者终究死去的结局。
疫病还是蔓延到了整个城镇,城里死去的人一日比一日多,葬礼已经办不过来了,张三的小医馆很快挤满了人,救活的人少,死去的人多。
歇斯底里的情绪逐渐变得麻木,各种低沉的情绪汇聚在整座城市上空,滋养着这座死城,有什么东西悄然流传开来。
一开始张三并未在意,照旧照顾病人,夜晚和月娘翻阅古籍,寻找治愈疫病的方法。只是偶尔会察觉到奇异的视线,等他再度转过头时,那视线却又消失不见,只看到一个个呻吟的病人。
难道是最近太忙了,出现幻觉了?
月娘攥着药杵的手微微发抖,不知为何捂起嘴冲向后院,哇的一下在井边全部吐了出来,她心中紧张,用上自己那点皮毛之术,为自己把脉。
张三急匆匆跟去,腿脚不自觉发软,难不成月娘也染上了疫病?!
“月娘!我替你把脉!”他双手忍不住颤抖,竟有些拿不住月娘的手。
月娘抬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静静看张三为她把脉:“我没事。”
“都吐了怎么会没事儿!”张三关心则乱,心越乱脉就把不住,月娘握住他的手,牵引着他的手找到脉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