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走!你这个死不老实的,竟躲到这个旮旯里来了!害得我们走得腰酸背疼!
”
另一个兵则用脚狠踹了我一脚,叫我快点拿件衣服上路。
我放开妻女,去洞里取来一双全梅给我做的布鞋,站起来跟他们走了。当我回头望全梅时,看见她正抱着女儿给我下跪,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
全梅!
”
士兵又骂了我一句,用枪戳了我一下,
“
我会回来的,你要等我啊!
”
只听全梅哭着的声音从远处山谷里飞来:
“
我一定等你!一定等着你!
”
后来在台湾的几十年里,我脑海里差不多每隔几天就会回想起这一幕。那时全梅长得很漂亮,白白的,苗苗条条的,眼晴又黑又亮,一双辫子又粗又长。后来我偶尔看电影,觉得女演员没几个有我媳妇好看呢!关键是全梅贤惠,砍柴、做饭、扯猪草、照顾弟弟妹妹还有女儿、父亲,肩上担子太重了,心里有愧啊!每到半夜,我就会流泪,三十多年前我眼睛就不好使了,那是因为哭多了。
没有退路,前往台湾
我成了
69
师
99
旅
51
团第
2
营第
4
连一员,是步兵,属于原陈诚中央军。我的连长叫李志敬,看我年纪小,就给发了挺轻机枪,其他有的发的是重机枪,有的是手枪,还有的是手雷。接着老兵带我们军训,练习站立、稍习、打靶。短短一个月之后,我们部队便开往广东。
那时生活很艰苦,伙食由连队事务长掌管,克扣之风,遍及各部。我们根本吃不饱,也穿不暖。个个黄皮寡瘦,冬天两人共盖一条军毯,垫些稻草,冷得很多人感冒咳嗽,但大家敢怒不敢言。部队开拔时,每连编成三路纵队行进,连、排、班长持枪在前后左右监视,如解犯人。若发现新兵潜逃,便抓回来用绳索捆住双手,吊在梁上,连番鞭打,拷问其逃跑原因。有的受刑不过,自缢身死。我看得胆战心惊的,于是便断了逃跑的念头。
(1949
年
5
月
24
日,大批国民党政府官兵从海上乘船逃往台湾。)
经历抗日战争后,当时国民党部队里厌倦战争的人不少,但对打胜共军有信心的却更多。大家普遍认为
“
共军不是对手
”
,所以那时大家以为战争不会拖得太久,共军只有八十万部队,而国军却有三百万装备精良的部队,结局一定会像蒋介石召见司徒雷登时所说:
“
相信能够在六个月内粉碎共产党的军事力量。
”
可是,谁都没想到,此后会打一仗败一仗。
我说了我这人命硬,那打仗的两年时间里,我到过河南,镇守郑州;后又转战武汉,保卫长江和南京;又到过安徽,最后兵败后又转战上海,很多人都战死,我却没有挨过一次枪子儿,到现在为止,除了
1994
年因患胃癌在台湾做了一次胃切除手术留下疤痕外,一个小印记都没有。
我们是
1949
年
5
月
24
日那天下午从吴淞口登客轮前往台湾的。
那天也下着雨,和离家那天的雨相比,算得上瓢泼大雨。在客轮上,很多士兵都默不作声,甚至有些士兵很悲观,心里一片茫然。当时我们连还顺路抓了很多壮丁,军队已经上了大型的登陆舰了,还有很多人涌进来,差不多都是妇女。她们就在码头上叫啊,喊啊,哭啊。我也想起了我的妻子、弟弟妹妹、我的女儿,还有多病的老父亲。但我没有退路,只能和成千上万惊慌失措的人一起被带到一块陌生的土地上。
(
撤退的大批军队中,还包括败退途中抓的壮丁。图为壮丁与士兵们在一起。)
我们在船上三天两夜,海浪很大,很多人晕船。上船的时候每个人发一袋斜背的米包,饿了就咬生米。最后在高雄登陆。我们下船的时候,两边有学生在发慰劳品,有学生看见我们那么小,打心眼里崇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