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赵逍回到沧浪镇,敲响了李振远的门。门外当值的弟子恰是三师兄,三师兄知道李振远的规矩,谁吵他赖床,谁就会死。
所以三师兄只笑嘻嘻跟赵逍打了个招呼,便放他进去了。
于是才有赵逍讨酒那一幕,李振远答应过不能杀他,只能万分无奈的爬起来,踹开房门扔给赵逍一壶酒。
赵逍道了声谢,还不等离去,又被李振远叫住,李振远问他:“是谁放你进来的?”
赵逍道:“是我三师兄。”
李振远嘿了一声,说这小子能耐啊,还想借刀杀人,你滚吧,我替你收拾他。
后来赵逍听说,三师兄被李振远打断了一只腿,嗷嗷惨叫着在地上爬。李振远笑着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啊?
三师兄眼泪鼻涕都哭出来,说我不该欺瞒您,不该耍小聪明!
李振远又踹了三师兄一脚,说放屁,你他娘是不该把赵逍放进来,搅扰老子赖床!
那几天,李振远严惩三师兄,以儆效尤,于是所有人都明白李振远的规矩不可违背。而规矩不能违背,李振远却还是放走了赵逍,江湖人更知道李振远一言九鼎,答应过别人的事从不食言。
于是李振远开创燕子不归楼,整合西南武林,一呼百应,家业越做越大。
有时李振远会想起赵逍,他派人打听过赵逍的现状,据说赵逍竟然过得很不错,在野外自己搭了个小木屋,破旧衣服堆起来,就是他的床榻。
而赵逍的生计来源,就是每天雷打不动,来找李振远要的春碧酒。
赵逍转手把春碧酒卖出去,酒是名酒,他又不需什么本钱,很快就成了个富家翁。
李振远得知赵逍发迹的原因,忍不住哈哈大笑。
当赵逍再度上门要酒的时候,李振远开玩笑道:“大家都是江湖人,我送你酒那是看得起你有讲究,你转头就给卖掉,会不会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赵逍就面无表情,伸手道:“那你给还是不给?不给我走了。”
李振远目光一凝,发现赵逍的手上磨出了茧子,他来了兴趣,问道:“你在练剑?”
赵逍道:“百里点苍雪,人间一段云,我是最后的点苍子弟,不能让这剑法失传。”
李振远扬声大笑道:“好,说得好!今天不送你酒,我请你喝酒!”
平生尘,是沧浪镇最好的酒楼,檐下风铃轻晃,赵逍从前常来这里吃饭,听着风铃声响,如同情人低语在耳旁。
李振远要在这里请赵逍喝酒,赵逍摇了摇头,说这里喝酒不痛快,我带你去别处吧。
李振远朝他挤眉弄眼,说莫不是去折柳巷老王那?
赵逍一怔,折柳巷里尘土喧天,往来都是脚夫客商,老王脾气暴,菜虽做的精致,但常常跟客人争吵起来。赵逍道:“你这样的身份,也知道那个地方?”
李振远拍拍他的肩,笑道:“当年我刚来沧浪镇,整个云南都不待见我,随处都是杀手,我只能找些胡同陋巷藏身。我跟老王吵过不少次,那老头不行,来来回回骂的都是那几句。”
赵逍默了下道:“我几乎都忘了,你才是来者,你才是过客。”
那天李振远向赵逍吐苦水,说你别看我如今混的人模狗样,实际上惨得一比,云南这么大,多少人看不惯我?天天东边有劫镖的,西边有水患,某帮某派趁火打劫,简直焦头烂额。
李振远望着赵逍道:“不如你来帮我,还是你来执掌点苍派,我给你开工资,你想要点苍山的经营分成,那也都可以商量。”
赵逍摇头道:“不必了,总有一天,我会自己把点苍山给拿回来。”
李振远一拍桌案,大笑道:“好小子,这才是点苍少掌门该有的模样!”
赵逍道:“……你都奔四十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李振远挥手道:“老子还没过三十八岁生日呢,谁他娘快四十了?”
赵逍低头一笑,折柳巷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他喝着不知名的浊酒,火辣辣的酒意烧到心尖儿上,撩拨起胸膛里的血。
那天李振远告诉赵逍:其实你爹病重的时候没来找过我,但我欠他一条命,我得还他。你爹是个人物啊,剑法缥缈,不着痕迹,身在江湖,又能抽身在江湖之外。
当年我刚来点苍山下,你爹碍于掌门人的身份,出手与我交战。我肋下受伤,他被我剑指咽喉,虽然是他输了半招,我的处境却远比他要危险。因为见我受伤,容不得后起之秀的人,便要趁机杀我。
是你爹深夜出手,剑法如羚羊挂角,救下我的性命。我认出了他,他却只是笑,说如今的江湖太沉闷,你得活下去,活得有意思,顺带让这座江湖也有意思一些。
赵逍沉默半晌,只顾饮酒。
李振远道:“你爹是个江湖人,那他大概不是个好父亲,既然他已经死了,那只好我来当你的父亲。”
赵逍:???
赵逍失笑,一甩手把酒杯砸在了李振远脑袋上,李振远哈哈大笑,说赵逍,怎么样,还是活着好吧,无论如何都是活着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