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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找回和补齐从前落下的人生。”王福军理解,他们的善意,也是陈满的压力。
“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了。”同学姚军曾经为陈满的案子奔走了十几年。听说了陈满的遭遇,他很快从重庆来陈满家,想把老同学从“病入膏肓”的状态里拉出来。
但陈满没有像从前那样笑呵呵地回他“你不懂”。这次,他自动屏蔽了所有人的劝解,送走姚军,他不再接同学的电话,也不再回家。
如果没有那起冤案
隔阂开始于陈满报名成都的一个“总裁班”。陈满的大哥陈忆觉得,去成都“学习”之后,陈满和家里人的交流越来越少。
“郭姐”是陈满在成都“总裁班”上认识的朋友,也是后来劝说陈满投资的人。“投资一百万,盈利九百万”,维卡币宣称的高盈利和快速回报正是陈满最迫切需要的东西,他与“郭姐”一见如故,完全没起疑心。
“人自己要对自己负责。”陈满欣赏白手起家的马云和史玉柱。他不仅仅想要积累财富,更想着“为社会提供就业机会,不是说简单地赚钱”。
“为什么会在投资过程中,只有20%的聪明人赚钱,因为他们抓住了商机,懂得怎么做,”他对“二八定律”深信不疑,“我就要做那20%的人。”
2016年,陈满无罪释放。
图 / CFP
周强试图阻止陈满继续投资,但陈满把他的苦劝当作是“没有商业头脑”。
陈满的“投资”不是心血来潮,创业的种子早在出狱之初就埋下。在海口飞回成都的飞机上,他告诉自己的律师王万琼,“我回去开公司,要创业”。
在他年富力强的1988年,他就不满足于机关单位安稳的日子,和王福军等人一起,南下海口,想靠自己的能力做一番事业。
陈满成立了自己的装修公司,把办公室租在四星级酒店,每个月要6000元房租。他舍得为招揽业务而透支开销,哪怕很快就负担不起。
后来,陈满赚到了几万块钱,能在当时的海口买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
在绵竹这个不大的县城,他的同龄人如今要么在政府身居要职,要么在商界小有所成,要么已经儿孙满堂。但被监狱隔断23年后,重新面对老同学,陈满除了几百万赔偿款,只剩下与世隔绝的蹉跎。
陈满觉得,如果不是那起冤案,他此时一定也能创业成功,家庭圆满。
“就业都不行,还想创业?”王福军的话代表了大多数同学的态度,他们用自己的社会经验,善意劝解陈满。
在漫长的监狱生活里,陈满对外面世界的了解有两个主要来源:商人传记和《新闻联播》。出狱后,陈满用几个月学会用智能手机,他不断学习,想要弥补和这个世界的巨大差距。
《如何开一间赚钱的店》《每天读点成功学》……距离陈满家最近的一间书店里,除了教辅资料和几本畅销书,卖的全是创业方法论和成功学类的书籍。
陈满的床头摆着《创京东》和《万达哲学》,他还订了《商界》杂志。他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读书笔记,想要通过这些书了解现代社会的商业秘密。
前半年,陈满没有心急,他本来可以循序渐进。
父亲的离去没有一点征兆。陈满刚刚出狱半年,父亲陈元成就因为多器官衰竭而撒手人寰。这位父亲曾说过,陈满一天没放出来,他就“不敢死”。大概总算等到了那一天,陈元成心里赌着的一口气,散了。
“父母为我的事情付出了那么多,我必须好好孝顺他们。”出殡那天,陈满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坚持购买10万元的高价墓碑。
这是他能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他还没清醒”
3月1日,绵竹市公安局的民警第三次踏入陈满的家门。
这次他们找到了失联2天的陈满。他坐在家中,仍旧不肯提供自己投资维卡币的相关材料。
“这个世界上一百万能换回两百万就不惜掉脑壳了,何况是一百万换九百万……”一位高中同学写下了《给陈满同学的公开信》,想要喊醒他,“你想拿九百万,就得骗别人一千八百万才能得手,我想你并不想重回监狱吧?”
为确认弟弟的投资是否有问题,陈忆和陈满一起登陆了他的维卡币交易平台,发现无法提现。陈满的银行卡账单上显示,所有款项都已转入私人账户。
陈满沉默了很久。陈忆说,“他还没清醒”。
“现在这个事情摆到这里啦,还没澄清。你说什么事情人家相信吗,人家不相信。人们更容易相信眼睛看到的。”面对家人和朋友的疑问,陈满的口气有些犹豫。
这种毫无把握的感觉,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