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在那个时候,也因为自己上传的这些状态、照片和文章,在网络上结识了很多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的朋友。我们用真实的一面吸引了彼此,找到了和自己接近或相似的人。
渐渐地,随着社交网络功能的不断完善,文字、照片、视频、语音、时间线……它足以建构出一个超级立体的“我”。我的社交网络上,也有了越来越多的,因为工作、玩乐、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认识的人,仅仅是“认识”的人。但我时常感到,这个展现出的“我”,离那个真实的“我”越来越远。
一个表现是,我不再分享一些内心深处的感受,更多地是发表一些想被他人看到的观点;我不再能够毫无心理障碍地发个人照片,而是会发布一些带有“公关”属性的图片。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不再能够交到真正的“网友”。——
我始终觉得,这是一种公共空间对私人空间的入侵。
所有这些由我发布出来的东西,使得他人会像我所希望的方式去看待我。于是,这个在社交网络上建构起来的“我”的身份感,与作为自我的主体感,开始出现微妙的误差。
“主体”意味着主观能动性,意味着个体的自由意志,但是,
当“身份”的副本发展到一定程度,主体已经成了副本的傀儡,很难说谁才是主体,谁才是身份。
最终,一方需要向另一方妥协。
或许是:作为主体的我,会因为体会到这种误差/分裂带来的不适,亲手杀死社交网络上的“我”(那些年注销的账号们);又或许是:社交网络上的“我”会把原本的作为主体的“我”吃掉,你接受了那个身份,遗忘了最初的作为主体的你本身。
更有甚者:
在《黑镜》中,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的女友能够根据他生前发布的照片、视频、社交网络资料,造出一个高度还原的“假人”。
在社交网络上,你的这些记录所构建出的身份可以比主体更长久。它可以脱离现实而存在,可以跨越物理的死亡。
“主体”死了,“身份”永远活着。
比我们更年轻的孩子,很可能会在长大后对“社交网络对身份建构的影响”有更深的体会。有研究者提出,
在社交网络时代出生的孩子,是失去了“建构身份的权利”的一代:
从他们出生开始,在他们还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已经被父母发布在网络上,父母甚至会帮他们建立社交帐号。在美国2010年的调查中,超过90%的2岁孩子已经在社交网络上被曝光(Lafrance, 2016)。《华尔街日报》就这种现象提出了一个新词——Sharenting(share + parenting,指父母的过度分享,类似我们经常所说的“晒娃狂魔”)。
而这种行为带来的问题,和《黑镜》的一个设定也很类似。在《黑镜》中,人的全部历史都会被记录下来,记忆能被自己或他人读取、观看、回放。妻子很久以前的一次出轨,因而会被多疑的丈夫从孜孜不倦的提取和回放中找到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