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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年中有接近一半的时间,本地的蔬果供应来自塑料大棚。火炉烧煤给大棚供热,从早到晚高温翻涌,蔬菜虽然长势喜人,增加了煤炉人工成本的价格,也赶跑了很多人。
若依靠电商解决果蔬问题,零下三四十多度的气温则会让商家望而却步,公开打出“偏远地区拒绝邮寄”的通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自信满满的商家,再三叮嘱保温保温,商家也的确给蔬菜套了里三层外三层,收到货一看,还是冻成冰坨。毕竟,货物要运送到祖国东北的角之角,速度最快的快递也失去了闪电般的时效——这里不通火车,没有机场,只有一条提醒驾驶员注意岛状冻土的高速公路,时刻做好大雪封路的准备。
这是“冻门”在我们这儿出现的客观原因。
至于主观原因,则是老一辈人经历了陶渊明式的田园生活,对“自家种”三个字充满了执念。一旦抓住有利条件,比如我表弟,承包了山里的养殖场,获得种菜、种玉米大豆的一块地,那几乎全家上下立刻两眼放光,奔走相告,积极踊跃为其购买菜籽,积极踊跃帮忙种菜。到了摘菜季节,更是组团进行,小卡车跌跌撞撞冲进田间,大人小孩带着口袋,从豆角到茄子,从辣椒到柿子,从黄瓜到南瓜,从生菜到茼蒿,从紫苏到茴香,胜利品塞满车斗,裤兜不忘再装点儿菇娘。
“你们这是摘菜吗?你们这是扫荡吧。”这时的表弟总会两手叉腰,假装生气。
如果我姥姥还活着,则会用非常纯正的东北话来形容:“红胡子(土匪)来了。”
这些自家在短暂春夏季里,用纯生态方式种出来的瓜果蔬菜,就是冻门的主体食材。还有一部分,来自山野。本地人背靠小兴安岭山脉,高看山林里一切天然供给。在他们眼中,山野菜除却自身滋味,特别的生长环境还能带来极高的药用价值。野菜采摘季得尽可能地多挖,没有时间就去市场尽可能地多买。蘑菇也是同样的道理。
挖野菜蘑菇的队伍和菜市场,一到季节就渲染“再不行动就错过”的紧张氛围,上山人于朋友圈发布九宫格:今天一清早去挖婆婆丁,挖了满满一筐,晚上炸鸡蛋酱。菜市场的野菜蘑菇则通常在围观中一售而空,好不容易挤进人堆,卖菜人忙着称重,问多少钱一斤没人理,等打听到价格,菜都卖光了,大爷大妈还会理直气壮地告诉对方:这堆是我要的。
在这样多巴胺的助推下,新鲜时令的瓜果蔬菜野菜蘑菇就会在家里,以家里总人口消化不了的量囤积。而漫长的冬季又教会我们,花大价钱买新鲜不值当。于是黄瓜、茄子、土豆、豆角,野生刺五加、苦老芽、蘑菇,就会在各自快要落幕时,冻进冰箱冷冻柜,做好迎接“冬之神”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