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贝伦与露西恩》
[英] J.R.R.托尔金 著
[英]克里斯托弗·托尔金 编
[英]艾伦·李 图
周仰
:是的,我们都对托尔金的作品如此着迷。托尔金本人最吸引你的特质是什么?是什么热情支撑你持续投身相关项目?
艾伦·李
:如你所说,阅读是一回事,但插画或编辑需要更深的热情。你怎么看,布莱恩?
布莱恩·西布利
:让我着迷的是托尔金构建的完整性。
丰富的细节和深邃的历史背景让你能真切感受到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它就像一朵花,或者洋葱,可以一层层不断地剥开,在下面持续发现更多的东西。
托尔金自己在写作时全身心地投入,他想把语言、地图等一切都完整地包括在内。
我认为所有孩子都喜欢地图,带地图的书总能激发你的想象力,因为地图意味着这个地方真的存在于世界上的某个位置。
正是这种惊人的创造力激励了我,并不是所有作家都具备这种全面性以及去拥有并解释你故事每一个方面的决心。
艾伦·李
:是的,我也非常同意这一点。此外,
他描述风景的方式是让我完全着迷的原因之一。
他用举重若轻的笔触勾勒出完整景象,将你带入环境却不赘述每个细节,仅用诗意的语言唤起想象,让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
当世界框架清晰后,填充角色和展开故事就变得容易。
周仰
:更吸引我的是托尔金的创作理念。他在经历“一战”后,决心用审美体验转化那场灾难,创造出这些关于美和希望的故事。当代艺术常回避“美”,认为它肤浅无力,但在托尔金笔下,美是对抗黑暗的武器,它们给了我信心和希望。
《指环王:护戒使者》剧照。
阅读者像一个霍比特人
“一切都在慢慢揭晓”
周仰
:书中有太多动人的情节与鼓舞人心的角色,如果你必须选择一个场景或角色,你会选择哪一个?
艾伦·李
:希奥顿的外甥女伊奥温,她的脆弱与勇气极具感染力。我深爱洛汗文化的整体呈现,参与电影制作时,我们花了大量心血构建埃多拉斯,从文化风貌到纹章设计,力求鲜活呈现整个故事。你很容易就会喜欢上其中一个主要角色,伊奥温虽然是次要角色,但她的故事总有特别触动我的地方。
《指环王》电影中的伊奥温。
布莱恩·西布利
:若要我选,我也会选相对次要的角色,比如法拉米尔。最开始的时候他不像哥哥波洛米尔那般孔武有力,但他与弗罗多、山姆相遇时的抉择,以及他的行为实际上影响和改变了故事的结局。在看似绝望的结局中,法拉米尔与伊奥温萌生爱意,这是托尔金笔下尤为动人的关系。
每次重读时我总会被不同角色的某些特质深深吸引。他们不一定是好的角色,比如咕噜。但他的本性以及托尔金描绘他的方式具有无穷的吸引力。我觉得萨茹曼这个角色也特别有趣,不仅仅是在《魔戒》中,在托尔金的其他作品中你也可以读到他的重要性和意义。他曾是伊斯塔尔(巫师)的领袖,当你第一次读这本书时,很难不认为他相对于甘道夫来说是一个次要角色。
这是我觉得托尔金非常吸引人的地方之一,托尔金也是在写作过程中逐渐发掘故事的。特别是在《魔戒》的第一部分,你能够强烈感觉到托尔金实际上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事实,因为他当时给克里斯托弗·托尔金写了一封信,那时克里斯托弗正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服役。他写道,他们在布理的跃马客栈遇到了一个角色,他不太清楚这个角色是谁。其实这个角色就是阿拉贡。
我认为这种感觉贯穿于整个故事——托尔金自己也在等待阅读,去发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你第一次在《霍比特人》中遇到甘道夫时,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典型的、非常传统的魔法师类型的巫师形象,但随着故事的展开,他逐渐展现出其他更强大的力量。他以白袍甘道夫的身份重新出现是一个巨大的变革,不仅是对甘道夫自身而言,也颠覆了我们对这一角色的理解。
《指环王》系列电影中的甘道夫。
艾伦·李
:托尔金故事展开的方式也很有趣,仿佛读者是一个天真的霍比特人。我们无法了解角色的想法,他们显得疏离,带着自己的目的登场,在故事中来了又去。你会强烈地感觉到霍比特人对一切的懵懂无知,对世间宏大叙事一无所知。我们通过他们的视角,去感知这个宏大世界和其中的神秘事件。
有一个段落将这一点体现得淋漓尽致:当甘道夫带着皮平骑上捷影时,他们正骑马前往米那斯提力斯,他昏昏欲睡的,马的步伐十分平稳,他们走得非常快,他几乎要睡着了,这时他抬起头看到了埃多拉斯,他们正经过那里,你会非常强烈地感觉到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以及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的真正意义。这一切都在慢慢揭晓。
《霍比特人》电影剧照。
周仰
:我们刚刚聊了第三纪元或第一纪元的许多事情,但对我来说,第二纪元总是相当低调,相关叙述在故事中着墨不多,《努门诺尔的沦亡》则弥补了这一空缺。你能否分享一些这个项目的幕后故事?
布莱恩·西布利
:我想是英国的出版商哈珀·柯林斯(出版集团),我认为他们的初衷更多是商业性的,当时《力量之戒》即将在全球开播。如你所说,内容分散在多部著作中,很难找到一部单本著作来集中讲述长达数千年的第二纪元发生了什么。所以我认为出版商希望有这样一本书,他们说服了基金会这是一个商业良机,随后来询问我对此是否有兴趣。
不得不说,我当时非常害怕,因为除了霍斯泰特的《中洲的自然与本质》之外,所有面向读者的书籍整理工作都是由教授的儿子克里斯托弗·托尔金完成的,是他整理并公开了托尔金的大量作品,包括那些原本可能不会被发表的内容。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我的思路非常简单,故事需要按时间顺序讲述,我认为这是讲故事的关键,这也是我将《魔戒》改编为广播版时的准则:如果故事按真实时间来进行,它会如何在现实中展开。在护戒同盟分裂之后,托尔金用多章篇幅分别叙述不同角色的故事,故事被拆解成碎片,所以我们无从知晓弗罗多和山姆的遭遇。我完全同意艾伦所说的我们主要从霍比特人的视角观察,我想正如艾伦所暗示的那样,在我们的现代生活中,尤其是在我们正在交谈的此刻,我们中的许多人都自觉无力,渺小如尘,这正是霍比特人身处广阔世界之中时的感受。受制于许多强大的力量,我们几乎无法为自己做任何事情。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元素,这也正是驱使我前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