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
也是机缘凑巧,荣国府弄了个大项目,权且叫做“省亲工程”。贾蔷捷足先登,借贾蓉凤姐之力,拿下最肥的一块,到江南采买小戏子,先支了三万两银子的工程款。
剩下的,虽然是些残羹冷炙,却依然为族中子弟觊觎,贾芸也在其中。
他想分一杯羹,就要找个领路人,他先搭上的是贾琏。
看上去没毛病,贾赦贾政都不怎么管事,贾琏实权在握。况且他为人和气,一向同情弱势群体,跟他打交道应当不太难,也不需要太多成本。贾琏盘算着把管家庙的差事给贾芸,只要跟贾政汇报一下即可。
偏偏斜刺里杀出个贾芹来,就是他妈在凤姐跟前很会来事儿的那位,凤姐是要面子的人,当然得把这娘俩的事儿搞定。贾琏惦记着晚上能“改个样儿”,就顾不上贾芸了——哀哉,威风凛凛如凤姐,也有以性资源换取权力的时刻,而贾琏看似只是让了凤姐一步,两人之间的权力转换,也在闺房嬉笑中悄然完成。
这内情,贾芸当然无从得知,以他的身份处境,他是那个只能等消息的人。贾琏连腹稿都不用打,直接告诉他那差事被凤姐替贾芹抢了去。
贾琏手中资源川流不息,总能给贾芸弄个差事。贾芸的处境,却使他感觉“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容不得半点掉以轻心。
所以,贾琏是轻描淡写,贾芸听了,却半晌无语。这“半晌”里,他的内心当是翻江倒海,说出口的,是这样一句话:“既是这样,我就等着吧,叔叔也不必先在婶子跟前提我今儿来打听的话,到跟前再说也不迟。”
贾琏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提他做什么,我哪里有这些工夫说这些闲话呢” ,转身就回屋准备明天的事儿去了,都懒得知道贾芸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你手中有足够的资源,你就能举重若轻,别人的想法,对你来说无足重轻。反之,如若你匮乏又有所求,对方的所言,就一字千钧
,你须得把自己变成一台高敏感度的仪器,从字缝里寻找有用的信息。现在,贾芸正是这样一台仪器,他已经判断出,在荣国府,贾琏是个空架子,实权掌握在凤姐手中。
他想改换门庭了,需要隐匿这次行踪,拉开和贾琏的距离,让凤姐感觉到,这个人虽然曾求过贾琏,现在完全投奔了自己。否则,凤姐即便看着贾琏的面子帮他,终究隔了一层,不会太用力。
二来,贾芸也不想显得太猴急。求人矮三分,过于急迫地求人,矮的就不只是三分。大多数人都不想帮助匍匐在地上的人,低眉折腰,也有个限度。
踩稳了这一步,贾芸才去走下一步,这下一步该怎么走,你去问贾宝玉,哪怕是家道中落之后的贾宝玉,他都未必知道,虽然,这条路就在那里,貌似人人都知道。
这条路就是行贿。
历史已经雄辩地证明,许多情况下,行贿都是捷径,据说和人类智商最为接近的大猩猩,经训练知道金钱的妙处之后,都会做两件事,一是钱色交易,二是行贿。
但知识分子,小资产阶级总是顾虑多多,担心自身失格,也怕对方忽然翻脸:“请你尊重我”,可是如果有人想收买他们,他们也许并没有那么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