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可惜马老爷子心仪的买主并没有来,鬼还在继续闹着。马老爷子请过几个道士法师,做了几次法,然而一点作用没有,宅院里还是一天到晚地出怪事。桂六已经不在这里住了,他借口要看店,搬到了南北大街上马家的布料铺里。英儿跟老妈子吴氏住到了一间房,一到晚上形影不离,两人从来没那么好过。马家大少爷在家里话不多,不过他已经开始让人打听有什么合适的房子了。
马家想换房的消息也流传出去了,在淮镇这个小地方,没有什么秘密能保守住。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打听消息的,问问马家现在的房子卖不卖,卖个什么价钱。马老爷子已经没以前那样的底气了,他照着以前人们提出过的价钱报了个价,没想到时移世易,曾经加钱也愿意的人,听了这个价也还是摇了摇头。
马老爷子心烦意乱。这房子是自己年轻时辛苦挣下的产业,自己为他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就算比这个价钱高一倍,自己以前都不乐意接,现在竟然连这个价也卖不出去了。
第二年快入冬的时候,马大少爷买下了镇西头的一套老房子,收拾了一下,全家都搬了过去。新家在镇的边缘,去趟南北大街要走半天,大少爷现在去照顾铺子,必须要天不亮就出门。不过这地方倒是干净,再也没有奇怪的动静和吓人的东西了。全家只有马老爷子不高兴搬过来,其他所有人虽没明说,但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马家旧宅没有找到合适的买主,只好先赁给了一个外乡来此做生意的粮食商人,他只有自己和两个个伙计,那么多房间住不过来,把好几间屋子都搞成了仓库。马老爷子心里直咬牙,嫌他糟蹋房子,但有个人住着看守着,总比荒着强,没人气的房子容易塌。
但这个马老爷子不满意的租客也没在这里待多久,春节还没到,粮食商人死活要退租,再便宜的价钱也不干了。住了不到三个月,撞见了好几回鬼,吓得商人和俩伙计魂飞魄散,连淮镇都不想再待下去。
马家宅院荒了,没人敢再打它的主意。除了马老爷子偶尔白天来串串,除了镇上一些半大孩子到这里练胆量,这里平日连过路人都不再有,凡是知道它的故事的,都绕着它走。而淮镇这么个小地方,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这宅院的故事了。
春天化冻,夏天落雨,眼看着老宅的墙就出现了颓唐的痕迹,马老爷子看在眼里,心都在滴血。他有时候趁哪个伙计空闲的时候,强拉着人家陪他来修修补补。伙计们没人敢忤逆他,但很快就都勤快得一点空闲没有了。
那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来了个买主,正是两年前来过的老儒生,他不是镇上人,原本住在献县。在马老爷子此时看来,哪怕白送给他,这房子也算所托得人了,至少这个人,像是个能好好照顾这房子的人。谈好价钱,马老爷子心里有些不忍,他忐忑地问老儒生听到过什么传说没有,老儒生笑了:“子不语怪力乱神。”马老爷子放下一颗心——至少怪不到自己隐瞒事实了。
老儒生一家秋后就搬了进来,没办什么仪式,也没张灯结彩。一家人都挺庄重有礼,男的沉稳,女的安静,让淮镇的人看着油然升起羡慕与自卑。也是奇怪,自打老儒生住进来,不知道鬼是消停了,还是老儒生根本不怕,反正再没听到这院子里有什么大呼小叫,不管多爱打探人家家长里短的人,也探不出什么口风。街坊邻居私下里议论,琢磨着一定是这老儒生年高德劭,把阴气压住了,鬼不敢出来。这议论传开,全镇的人对老儒生一家的敬重都多了几分。
又是一个北风呼啸的冬夜,淮镇的人们都躲在暖暖和和的屋子里猫冬。呜呜的风声中,一些人隐隐听到了吵闹声、惨叫声、甚至打斗声,一阵一阵随着风声飘来飘去,但仔细张起耳朵,又不太确定那到底是人声还是风声。
一夜过去,太阳出来,早起的人们路过南北大街东边的小路,看到碎石路上有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泼溅在路上一样。疑惑的人们循迹而去,看到马家老宅,也就是老儒生一家现在住的那所宅院,门户大开。进到院里,一幕极为吓人的场景出现在众人面前——从院里到屋里,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上都遍布刀伤,血溅得满院都是。老儒生全家,从老到小,从尊到卑,无论男女,没留一个活口。
跑得快的人马上去告官了,捕快来得及时,顺着碎石路上的血迹一路追去,在去镇不远,通往献县的路上找到了凶手,他自己也在搏斗中受了伤,因失血过多,晕倒在途中。多亏捕快发现得及时,再晚一会儿,恐怕也该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