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三联生活周刊
一本杂志和他倡导的生活。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三联生活周刊  ·  青少年写作,需要警惕的3个问题 ·  12 小时前  
三联生活周刊  ·  资讯|粉丝动辄千万起,中老年网红成为新顶流? ·  12 小时前  
新周刊  ·  摆摊卖提拉米苏,日入几千? ·  昨天  
51好读  ›  专栏  ›  三联生活周刊

蒋勋:有诗,就有了美的钥匙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10-20 13:28

正文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


有些诗,是因为惩罚才记住了。在惩罚裡大声朗读: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诗句让惩罚也不像惩罚了,朗读是肺腑的声音,无怨无恨,像天山明月,像长风几万里,那样辽阔大气,那样澄澈光明。

有诗,就没有了惩罚。苏轼总是在政治的惩罚裡写诗,愈惩罚,诗愈好。流放途中,诗是他的救赎。

诗,会不 会是千万年来许多民族最古老最美丽的记忆?

希腊古老的语言在爱琴海的岛屿间随波涛咏唱,《奥德赛》、《伊里亚德》,关于战争,关于星辰,关于美丽的人与美丽的爱情。

沿著恒河与印度河,一个古老民族传唱著《摩诃婆罗达》、《罗摩衍那》,也是战争,也是爱情,无休无止的人世的喜悦与忧伤。

黄河长江的岸边,男男女女,划著船,一遍一遍唱著:蒹霞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歌声、语言、顿挫的节奏、呼应的和声、反覆、重叠、迴旋,像长河的潮汐,像江流宛转,像大海波涛,一代一代传唱著民族最美丽的声音。

《诗经》十五国风,是不是两千多年前汉语地区风行的歌谣?唱著欢欣,也唱著哀伤,唱著梦 想,也唱著幻灭。

他们唱著唱著,一代一代,在庶民百姓口中流传风行,咏叹著生命。

《诗经》从「诗」变成「经」是以后的事。诗是声音的流传,经是被书写成了固定的文字。

我或许更喜欢「诗」,自由活泼,在活著的人口中流传,是声音,是节奏,是旋律,可以一面唱一面修正,还没有被文字限制成固定死板的「经」。

「诗」有人的温度,「经」剩下躯壳了。

文字只有五千 年,语言比文字早很多。声音也比文字更属于庶民百姓,不识字,还是会找到最贴切活泼的声音来记忆、传达、颂扬,不劳文字多事。

岛屿东部原住民部落裡人人都歌声美丽,汉字对他们框架少、压力少,他们被文字污染不深,因此歌声美丽,没有文字羁绊,他们的语言因此容易飞起来。

我常在卑南听到最美丽的声音。他们的声音有节奏,有旋律,可以悠扬婉转,他们的语言还没有被文字压死。最近听桑布伊唱歌,全无文字,真是「咏」、「叹」。

害怕「经」被 亵渎,死抱著「经」的文字不放,学者,知识分子的《诗经》不再是「歌」,只有躯体,没有温度了。

可惜,「诗」的声音死亡了,变成文字的「经」,像百啭的春莺,割了喉管,努力展翅飞扑,还是痛到让人惋叹。

「惋」、「叹」都是声音吧,比文字要更贴近心跳和呼吸。有点像《诗经》、《楚辞》裡的「兮」,文字上全无趣味,我总要用惋叹的声音体会这可以拉得很长的「兮」,「兮」是音乐裡的咏叹调。

从「诗」的十五国风,到汉「乐府」,都还是民间传唱的歌谣。仍然是美丽的声音的流传,不属于任何个人,大家一起唱,一起和声,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变成集体创作的美丽作品。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夙昔梦见之。」只有歌声可以这样朴素直 白,是来自肺腑的声音,有肺腑间的热度,头脑思维太不关痛痒,口舌也只有是非,出来的句子,不会是「诗」,不会这样有热烈的温度。

我总觉得汉语诗是「语言」带著「文字」飞翔,因此流畅华丽,始终没有脱离肺腑之言的温度。

小时候在庙口听老人家用闽南语吟诗,真好听,香港朋友用老粤语唱姜白石的《长亭怨慢》,也是好听。

我不喜欢诗失去了「声音」。

汉字」从秦以后统一了,统一的汉字有一种霸气,让各地方并没有统一的「汉语」自觉卑微。

然而我总觉得活泼自由的汉语在民间的底层活跃著,充满生命力,常常试图颠覆官方汉字因为装腔作势愈来愈死板的框框。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