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所以孟子讲,学问之道,在求其放心也。所以他能养得浩然之气。“清明在躬,则志气如神。”
又曰:诸葛孔明初与石广元、徐元直、孟公威等俱游学,三人务精熟,诸葛独观大略,常抱膝长啸,而谓三人曰:“卿等仕进可至刺史、郡守。”三人问其所至,但笑而不言。日惟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呜呼!此何等心胸,何等气象!彼其于群雄扰攘、四海鼎沸之顷,泊然置其一身于世界外之世界,而放炯眼以照世界,知自己之为何人,知世界之为何状,己与世界有如何之关系,知己在世界当处如何之位置。盖其所以自审自择者,固已夙定,必非欲以苟全性命于乱世终其身也。盖知彼三人者,随时势之人,而己乃造时势之人也。呜呼!真人物,真豪杰,其所养有如此者。
——智者贵在自审自择,知所以来去也。
又曰:人也者,好群之动物也(此西儒亚里士多德之言)。近自所亲,远及所未见,相交互而成世界。虽然,日处于城市杂遝之地,受外界之刺激熏染,常不复自识我之为我,故时或独处静观,遁世绝俗,然后我相始可得见。顾所谓遁世绝俗者,其种类亦有数端:一则旁观派者流,伪为坚僻诡异之行,立于世外,玩世嘲俗,以为韵事佳话,所谓俗中笑俗,毫无取焉。次则以热心之极,生一种反动力,抱非常之才,睹一世之聩聩,不忍扬波醊醨,乃甘与世绝,不以泯泯污察察,不以骐骥任驽骀。此三闾大夫之徒也,君子哀之,且深敬之。亦有性本恬淡,独禀清淑,不乐与人间世交涉,而放浪形骸之外者。古今高流之诗人,往往有之。如李白之诗,所谓“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沓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其天才识想,自相高出于凡俗者。但此等人于世界无甚关系,吾甚爱之,不愿学之。
寻常人能入世界而不能出,高流者能出世界而不能入。最高流者,既入之,复出之,既出之,复入之,即出即入,非出非入,夐哉尚乎!望之似易,行之甚难。虽不可强而致,顾不可不学而勉。无论如何寻常之人,日为寻常界所困,如醉如梦,及其偶遇一人独居更无他事之时,时或有翛然洒然,与天地为伴侣,而生不可思议之思想者。
——能出能入才是真豪杰,也才能够引领一世之变革。
这些话引发了我心中的豪气。近来反思和一群人之关系,确实有此感慨。其中有思想,有见地,有魄力的人很少,连纯粹之心的人也不多,每日忙于营利晋级,虽有时有幽默之语,又善做人情,终非上流之士,如诸葛亮评石广元等。世人多为求得一官半职,一生可以享乐,非能够勘破俗世,更难以勘破人生。虽抱团取暖,看似热热闹闹,然而不识自我,蝇营狗苟,终丧天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