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坚 / 敖竹梅、王米、苏烛诗歌荐读丨《当代·诗歌》2025年1期

该添柴了，过期的潮湿在乡村的暗室

蒸腾，铁丝架横陈的腊肉，

返照冬日的油光。烟熏翻搅，

足够挑起一阵饱食的晕眩。

“坐吧。”你听见局促燃烧的声音，

陈茶周旋在塑料杯面上：你不敢去碰

那热气腾腾的情谊。

倘若不知道如何开始：

指点战争，嚼一些领袖的谶言，

哦，还有那病得要死的远亲。

剥开赣地的新橙，尝一点

熟识的酸甜，一点团结的幽默感。

除夕在雪夜，漏风的窗户多了几分

昏暗的雀跃。这并不亚于一次封锁——

如果拥挤的礼貌能够带来速朽的亲密。

太冷了，毕剥的明灭险些

令人沉醉：家族掌故再一次

被打磨得锃亮，溅出天真的火花。

你听着一件件正经事，正开着荒谬的

玩笑，听那些沉闷的尖叫中，

开始交换暗语的攻防。

杯中茶早已凉透。你无数次地见证

这小小的角落如何分娩出

“兄友弟恭”的仗义，你无比清楚

人们如何计算血缘的斤两。

“我来吧。”你闻到老练的客套，

火钳撬开阴燃的炉膛：你屏住咳嗽

烟与灰的幻术生长。

倘若不知道如何结束：

建庙修桥，总要辜负锦衣的荣耀

哦，还有那些可爱的乡党。

该添茶了，这是个多回合的猎场，

几片毛尖被泡得发软。花生、烟头

铺开一地的祝福，狗的尾巴

在门缝中摇曳，尽管雪还不曾融化。

这是头碗。鱼丸、鹌鹑蛋在胡椒中

翻滚，拥簇大团圆的摇篮，等待那些

煤的脸，石矿的茧在热气中舒展。

一只手，叠加另一只手。这里的男与女，

也曾是崭新的。

如今，他们坐在一起，扶正

这一小片晃荡，

给刺耳的孩子舀几口肉汤。

这里的祝贺腥而辣。

剁椒鱼头栖息在圆盘上，

先把眼睛挖走。

剖开的嘴唇是吻的变体与伸展。

批发的喜糖被塞进批发的包装里，

爱情原是散装的梦幻。

起初尝到进口的甜味，但有点硌牙。

后来，

它淡得厉害，

总以为一开始就是冒牌的作假。

总是这样，

男人们的肺部开始升起黑色的钟声。

更多痉挛的口腔在大嚼槟榔，

匕首的汁液渗入喉管。

他们开怀地笑，

似乎嚼的是一部陈年喜剧，

喜剧会把谣曲变成挽歌，

再把挽歌变成玩笑，

而那些玩笑的遗响会如烟头般，

一个个被踩实在这片土地上。

此时，邻座的女人夹起一只醉虾，

如同吃了场败仗：老天，它们还活着。

一切都笼罩在透明的酒意中，

没有太多犹豫，她吞了下去。事到如今，

趁它们还沉醉，趁它们——是冷的，

但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