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这里,诗又恢复为明朗的声音,坦白说出,而所暗示的又都在”(周煦良语)。
在燕京就学期间,他的语方和文学天才就开始引人注目。他的英籍导师谢迪克(Harold Shedick)教授在48年后追忆说,吴兴华“是我在燕京教过的学生中才华最高的一位,足以和我在康乃尔大学教过的学生、文学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耶鲁大学教授,英语文学批评界巨擘)相匹敌”。
他在诗歌、学术研究、翻译三个领域齐头并进,都取得了不凡的成就:
――在诗歌创作上,他的诗崛起于抗战时期的沦陷区,在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之外另辟蹊径,融合了中国传统的意境、汉语文字的物质和西洋诗歌的形式,力图实现中国古典诗歌的现代转化;
――学术研究上,他学贯中西、博通文史,一手写出《威尼斯商人――冲突与解决》,一手写出《读通鉴札记》和《读〈国朝常州骈体文寻〉》,倘若天假以年,蔚为一代大家当可预期;
――在翻译领域里,他是将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介绍进中国的第一人,他那现已佚失的《神曲》译稿被誉为译林神品,他译的莎翁剧作《亨利四世》受到广泛推崇,此外,他还为现在流行的《莎士比亚戏剧全集》译本作了大量校译工作;
他的才华令人瞠目,他的命运却令人扼腕。1957年,因与苏联专家持有不同见解而被错划为右派,被取消了授课和发表论著的资格;1966年,惨死于文革初期的暴虐之中,年仅45岁。
出于文科生的骄傲,她当即惊讶于这样厉害的人物自己竟然无所了解。她拿着书出门,开始检索关于这个作者的信息。可惜网上的信息也实在寥寥,而其中的大部分,也是对于这一版本的书的评述,提到有多处错漏和讹误,也大多言简意赅,历数缺漏之篇目,仅此而已。唯见一篇长篇解读,对人对文多有详述,署名冯晞乾,在他自己的博客中细细梳理了吴兴华诗文之价值,考证其博学之渊源。
辗转曲折,她找到冯晞乾的联系方式,很冒昧地写去一封信,询问他关于吴兴华的种种。没有抱任何希望,也没想过若是回信了又当如何,只是出于一个编辑的训练,她不想错过任何珍贵的文字。毕竟看发表时间,这篇文章也是写于很多年前的了。当了几年编辑,她早已习惯了石沉大海这件事。
可是竟然回信了。
冯先生说,他很偶然地在他的朋友宋以朗那里看到很多吴兴华的文稿材料,当即对他有了兴趣,有两年一直在翻阅他的诗文,甚至跟着他提到的书目来阅读,也从其他的材料中发现了吴先生其他的文章,很可惜这套书有很多没有收录。另外,宋家还藏有一批吴兴华书信,是写给宋以朗的父亲宋淇的。
小编辑反反复复读了回信很多遍,终于打开文档,开始写选题报告。
(二)
1941年,吴兴华毕业于燕京大学西语系,因成绩优异,在法文、德文和意大利文等多种语言班中皆名列前茅而留校任教。此时,太平洋战争爆发,学校内迁。但吴兴华身体不好,且父母相继病故,作为兄长的他需担负起抚养弟妹的责任,所以不得随师友同走。
在这段兵荒马乱,物资又极度缺乏的日子里,吴兴华别无他长,仅能凭一些微薄的稿费养活全家。他终日埋头苦读,笔耕不辍,做了大量的中国古典文史研究,创作了不少诗作,也翻译了很多西方文学作品。
除却他逝世前那段暴风骤雨的日子外,这段时间大约是他最艰苦的岁月了。然而,在给好友宋淇写信的时候,他永远只在陈述着各种文学工作,只字未提物质之缺乏,唯一反复提到的缺乏是:
书——请给我寄些书来吧。
“书寄来后再谈,我等书等死了。”
“你最近看了甚么好的西文书没有?来信告我一声,我已是out of touch with现代西洋文学好久了。”
……
由于生活清苦,长期营养不良,他染上了肺结核。1945年抗战胜利,司徒雷登本要送他去美国,谢迪克也从康奈尔来信说可以聘他去做讲师。然而因为身体与家庭,他终究未能成行。他依然日日埋头,读文读史,一部《罗马兴亡史》和《资治通鉴》几乎可以背诵下来。(谢蔚英,《忆兴华》)
谢蔚英
一个削弱的书生,在动荡的世界中独自埋首,到处找可谈的人讨论文学,急切地问朋友讨书看。谁会知道,他本可以成为世界顶尖的学者的。
宋淇曾将他的诗介绍到国外,以致至今在美国的E. Gunn,Perry Link和 San Diego大学的叶威廉,还有London大学的贺麦晓都表示很欣赏他的诗,他们皆寄过评论他的诗的论文,1983年我去美探亲时,叶威廉教授及梁委均先生曾约我去谈过一次。他们对他的诗极为赞赏,他们认为他的诗是糅合了中外历史和文学典故,一般人如文学、历史功底不深很难读懂。他们说:“那是一种新的风格,是超前的。”(谢蔚英(忆兴华))
可是不要说什么是金子总会发光,这个世界从来不缺金子。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