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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照片上,一名表情严肃的华工正在一张合约上摁手印。对于以农民和贫穷人为主的华工,奔赴欧洲战场是一场冒险,也是一份不错的差事。何况又是跟一帮信得过的同乡在一起。因此记录在相纸上的华工大都神态坦然,流露着兴奋。
威海寄出的一份署名高彩云的家书显示,自从招募为华工的弟弟“四月初一上船”之后,家中领到了“安家银月工银毫无差误”,他告诉弟弟“身体无恙在外不必挂念”。
1916年,首批来自山东与河北的劳工从海上先到达英国的利物浦,8月穿越英吉利海峡来到法国前线。
华工主要参与修挖战壕、搬运军火、修筑道路、清理战场诸如此类的工兵后勤工作, 他们长期生活在军事环境中,由英国人管理,穿制服,领军俸,虽然不直接参战,但是同样遵守军纪,形同不扛枪的军人。
照片记录了华工营的日常生活。春节,一名华工男扮女装扮成丑角,和另一名华工表演,博观众一笑;春天,举行胶东特色的放风筝比赛。照片上可以发现华工营配有医疗,厨房、洗浴设施。从华工的精神状态和反映的生活细节可知,华工并不是作为奴隶贩运到欧洲,而是得到了相对人道的战时待遇。
一张照片上,有个细节能说明英国人对于华工的态度:一名华工去世了,数名华工抬着的棺材上,覆盖着一面英国国旗。就连葬礼也是中西结合的。在坟头,树立起了十字架,不过刻着中国字,朝向故乡。
1918年一战尾声,英国开始送华工送国。1920年9月,最后一批英国人招募的华工抵达青岛。而法国人招募的华工晚两年才回国。有记录显示,有相当一部分华工留在了法国,构成了法国最早的华人社区。
华工在战场上的死亡人数,有两千到两万等不同的说法,至今都没有明确的统计结果。
有些人死于德军的轰炸,有些人则是因为疾病和气候。1917年2月24日,一艘运送900名华工的法国船被德国潜艇鱼雷击中,543名中国人丧生。
这直接导致了中国政府于1917年8月14日对德宣战。
英国人参加了两次世界大战,且都是战胜国,每逢胜利日都会大张旗鼓庆祝。去年11月,英国社会纪念一战停战,当时伦敦举行盛大的游行,英国人穿着各个时期的军服,佩戴象征勇气和胜利的红罂粟标志,走上街头欢庆。他们向我这样的外国人展示笑脸和善意,分享骄傲。
但是,在公开记录中鲜有提及华工的贡献。
英国现存的4.3万座一战纪念碑中,没有一座是为华工建立。
为什么喜欢怀旧的英国社会对于14万华工这一庞大群体长期视而不见?
个人认为,英国人为主招募和领导的华工军团在法国前线参战,英法两方对于这支华工队伍,可能都没有足够的本土意识。法国人对华工管理相对松散,英国人管理好一些,也只是保存下比较详细的资料。结束对烟台的统治之后,英国人带走了殖民时期的档案,因此,中国人也不了解招募华工去欧洲的详情,不然早就大书特书了。
最近十年,这些尘封的往事得到发掘,至少有两本关于一战华工的论著以中文出版。英国和加拿大都曾制作过纪录片。英国华人也推动这段历史的纪念。去年在伦敦南岸中心上演了由华裔艺术家创作的多媒体话剧《新世界》,描写华工漂洋过海在炮火纷飞的异乡担惊受怕和思念故乡,同时探讨了华人移民对待
身份认同
这一永恒母题的感受。
今年三月在中国,我淘到了一本民国出版的日记影印本《欧战工作回忆录》。日记主人是当年随英军华工营担任翻译的上海人顾杏卿。日记记录了华工赴英法参战的过程。
顾杏卿认为,近代以来,“东亚病夫”的屈辱形象一直让中国人耿耿于怀,华工赴欧洲参战,直接导致了中国向德国宣战,中国的战胜国地位得到国际承认,意义重大。这成为当时高涨的中国民族主义情绪的先声。